回归了名为“现实”的世界,身处景致优雅的花园之中,感觉整个世界,变得更为清澈、曼妙了少许。似乎解开了一层迷雾,妨碍感知的魔障也不再发挥效用。回归的两位女孩能够清晰地觉察到,无论是叠缀的繁花亦或是繁茂的枝叶,以及那暖意姗姗的阳光,无一不清晰地证实了此时已经是盛春时节。
——那么,在这段恍然消逝的这么长时间里,到底发生了什么呢?
眼看安逸寺流萤依旧沉浸在世界的变换当中,女孩轻声提醒道:“先回去吧。”
“嗯。”
返回的石径两侧的风景,安谧宁静依然,却隐隐有某种东西蛰伏其间,蠢蠢欲动。
距离上课已经有些时间了,但是两人就这径直走进了课室,而同学们依旧是以奇怪的闪躲的视线打量了过来。对于消失了一段时间迟到的两人,就连正在上课的老师都没有说些什么。
轻易回到座位上之后,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。
——这种状况,真的很奇怪!
下课之后,已经到了午间,结伴而行的两人往二年的课室那边走了过去。走到中途,只见安逸寺流萤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难看,说道:“我想到了一个故事——”
“嗯?”
“希腊神话里,关于忒休斯的一个故事。”
“进入克里特的迷宫,杀死米诺陶诺斯的那位英雄?”
“忒休斯决定去杀死迷宫里的牛头怪,前途险峻,生死茫茫。当他的父王含泪送他出海时,约定了倘若忒休斯得胜归来,则要在帆船上挂上白帆以示平安。当忒休斯千难万险战胜了米诺陶诺斯之后,在归航的旅途中饮酒欢庆、酩酊大醉了一场。他记得父亲的吩咐,可是唯独……”
“……弄错颜色,挂上了黑帆。”浅见里杉低声接话道。
“于是,看到了黑帆的父亲,以为儿子已经身亡,悲痛万分之下,投海自尽。”
“这样的故事……有什么意义吗?”
顿了顿脚步,安逸寺流萤低声道:“你说,如果真的是我们遗忘了那么长时间的记忆,真的是这样的话——它会有什么意义呢?”
“……你在说什么?”
“聪明如你,一定知道我在说些什么,对吧?”
“你知道些什么吗?”
安逸寺流萤小声回应道:“……我想起了昨天清水诚冈和我说的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他说,‘自从草野学姐不在了之后’……”
怔了一怔,浅见里杉并未回她的话。
两人沉默地走完了接下来的一段路。
到达了二年级三班的教室门口,只见浅见里杉深吸了一口气,走进了教室,找到了一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女生,礼貌地说道:“你好,请问草野学姐在吗?”
“你是?”女生微皱着眉头思考着,“……之前经常和彩织在一起的学妹吗?”
“嗯,是我。”
愣了一愣,女生迟疑地说道:“说起来你不是应该……”
“请告诉我,草野学姐在哪里。”强行咽下不详的预感,浅见里杉打断了对方的话。
用奇怪的眼神望了她一眼,女生说道:“……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…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,请假有一段时间了,可能还在住院吧。”
——请假,住院……
忍着头脑里的晕眩感,浅见里杉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,她艰难地追问道:“请告诉我,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?”
“浅见同学?”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去,转过头去,只见正是身穿制服的樱庭明音——和草野彩织身处同一个班级,两人是关系不错的好友,同时也是西洋器乐部的部长。在乐队里,一向以来对学弟学妹十分关照的她,和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。
“安逸寺同学也来了啊。”樱庭明音望了门口一眼,开口说道。明明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,她说话的语气却出奇地淡漠,“有什么事情吗?”
只见先前那女生犹豫着说道:“好像是来询问关于彩织的事情的……”
“彩织的事情……”樱庭明音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,她的眼睛闭了一会儿,又再度睁开却已经换上了有些审视的眼神,“……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吗?”
“拜托了,请告诉我吧!”嘴唇已经快咬出血来,浅见里杉仍旧在坚持道。
“你……”即使是涵养很好的樱庭明音,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生气起来,只见她强忍怒气,低声说道,“我不想再见到你……你走吧。”
“樱庭……学姐?”
“都是因为你,彩织她才……你还不明白么?”
讲完这句话,樱庭明音也终于换上了那种冰冷的神情,显示着事情再无回转余地。
说话间,和安逸寺流萤在一起并未感觉到的,强烈的晕眩感,再度袭击过来。她持续接收来自这间教室里的各种各样的视线。原本就不擅长与其他人交流的女孩,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这样的对话,几乎已经是咬牙坚持的程度了,而这种成为焦点的糟糕感觉,让女孩原本就竭力压抑的情绪,有了些控制不住的倾向。
身体微微颤抖,女孩低下了头去,小声说道:“……我……不明白。”
——真的……好烦呢……
瞳孔猛然收缩,自己周围的人,仿佛都成了一个个漆黑的、符号式的影子。
女孩的嘴角悄然挂上了冷笑。
——只是想知道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已……
——就算你是樱庭学姐也……
毫无征兆地,世界的亮度骤然下调。
于是,在这间教室里,黑暗迅速凝聚,有如实体一般,贪婪地抽取着所有的光亮。最后一缕明亮犹如风中的残烛,摇摇欲坠。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之处,仿若深邃处那不可名状的活物张嘴一开一阖,屏息待戈,随时就要将一切给彻底吞噬。
女孩睁着变为血红的双眸,静静地欣赏着樱庭明音从不知所措变为呆滞惊恐的神情。
——那么,请告诉我吧!
她将一只手向前伸出,正要下达指令时。
“里杉,请冷静下来!”
急切的声音闯入,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容挡住了视线。
“请不要妨碍我。”从女孩的喉中发出了冰冷的声音。
出乎意料的是,安逸寺流萤往前走了一步,在笼罩着的无尽的黑暗当中,轻轻搂住了女孩的肩膀。她在极近的距离盯着女孩的眼眸,轻声说道:“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忒休斯的故事么?”
“流萤……”神识略一恍惚,女孩下意识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,那是记忆中从未亲口叫出过的。深邃的黑暗依旧牢不可破,但是,感官之中,对方身上的花蕾的清香,夹带着安谧的味道降临了下来,女孩也闭上了眼睛,应道,“嗯。”
“即使看到了不详的黑帆,也未必能说明什么,不是么?”
“嗯。”从闭着的眼睛里渗漏出了泪珠,女孩接着应道。
而黑暗则渐渐融化、变淡,化为轻烟,而后消散。
“既然你这么在意的话……住院……我们一起去看望草野学姐吧?”
“嗯,”不知不觉中,被安逸寺流萤抱在怀里,已经进入了乖巧模式的女孩低声啜泣起来。
随着异像的彻底消失,抬起视线,安逸寺流萤看到了以复杂的眼神望向这边的樱庭明音——她显然不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情。视线在二年级的教室里稍稍扫视了一圈,留意到自己亲密地抱着浅见里杉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瞩目,安逸寺流萤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。
末了,她用像是对浅见里杉所说,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口吻说道:
“说不定,我们在那里就能找到答案了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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